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熟人变成尸体时


你要问自己了,究竟这几个月来,是人生的变化大,还是这个茶杯里的变化大?还是,谁都谈不上变这个字,只是各自按着本来的轨道正确地前进罢了。就像这个茶杯,几天前里面装的还是晶莹剔透菊花茶;几天后却赫然地覆着一层毛茸茸的白霉,点缀了一点一点的绿斑。绿斑,让他联想到腐化的尸体,一想到那个场面,似乎连现场常有的尸臭也浓了起来。小史想,他真是选错职业了。即使,当个站门的保安也比现在好很多。但是,时至今日,他连吐的冲动都没有了,无论是对着这个杯子,还是……尸体,也就是说他已经不比平常人了。
  小史提起热水瓶,将滚烫的开水注进杯子里,把白色的表面均匀地淋上一遍,再一遍,再一遍……“你在做什么?!”小史的妻子走进厨房,就看见小史出神地盯着杯子,杯子里的水不断地溢出来,桌上一滩流动的水渍,沿着桌布往下滴,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板上。“啊!”小史猛醒过来。那层霉早已被水冲出了杯子,湿嗒嗒的粘在桌面。小史的妻子就发现了,她怒不可遏地喊起来,“说过你多少遍了,喝了茶立刻洗杯子!恶心!”小史刚想争辩几句,突然“哔”地一声……
  “有任务”,交待了这三个字他立刻出了门。
  小史的妻子叫阿梅,阿梅比小史小六岁,细细的丹凤眼,细细的手指,细细的水蛇腰。阿梅看着门“乓”地甩上,她站在那不知不觉地看了好一会儿,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似的。厨房里静悄悄的,只听见水的滴答声。“嗯……”阿梅低头,又去看自己露在拖鞋外的脚趾头,染了鲜红鲜红的丹蔻。
  阿梅回转卧室,拎起电话听筒,熟练地播了一串号码,然后静静地等待电话那头的声音,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自然的温情的美。突然她蹙起了眉头,沉默地将听筒放了回去。
  时间就在这一室的沉寂中,流逝过去,慢慢地毫无生息的……
                 
  阿梅发现眼前出现的这张脸时,着实吃了一惊,心里“啵”地一跳。
  “是我”,小史心里也是暗暗惊讶。这个坐在床头出神的女人是他的妻子?他不记得阿梅有沉思的习惯。一个独立思考的女人对她的丈夫来说是一种威胁,他会不由自主地揣测她,然后越猜越怕。小史也开始揣测阿梅,不同的是他的职业,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只是习惯。
  小史在床的另半边躺下,将头枕在交握的手臂上,眼神落在天花板上悬着的枝形吊灯上。
  “累吗?”阿梅起了个话头。
  小史微微地摇头,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容。
  “阿梅”他说,“今天又死了一个人。”
  阿梅愣住了,小史居然和她谈起今天的工作,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。
“一个男人。”
  卧室的气氛渐渐的变了质,就像那个茶杯里的变化。
  “就在我们这栋楼的隔壁,开始的时候我还没发现,后来仔细一看呼机上的地址,……走过去才两分钟,你猜那个男人是谁?”小史的语气中隐隐地有点兴奋。
  “我怎么知道?”阿梅厌恶地闭上眼睛,心里毛毛的,她觉得小史有点不怀好意。
  “是——刘斌!”小史揭晓了谜底,尽自沉迷在叙述的过程中。
  刘斌?!阿梅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,思绪定死在床头的电话上。
  “他……怎么会是他……呢?”阿梅极力保持声音的平稳。
  小史似乎一点都没发现阿梅的情绪波动,只是顺着问题继续描述。
  “就是他,我看见的时候也下了一跳,……这是我第一次看死人被吓到的,我跟队长说,这个人我认识的,他还是我妻子的老同学呢,我们是见过面的。”小史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
  阿梅靠紧了棉枕,挺直了背。
  “我们是见过面的,我说”小史继续到,“队长说,他们先到一步,已经调查出一点线索了。他们说,刘斌是个单身汉,女朋友有很多,说不定是情杀。”
  没有听到阿梅的任何反应,小史径直继续道,“我说,队长说的对,一定是情杀。”
  小史说完这句就沉默不语了。
  阿梅知道他应该还有下文,等待在恐惧中继续延伸。
  等待。
  良久。
  “阿梅,你说谁会杀刘斌呢?”
  阿梅突然觉得整个的神经都绷紧了,她除了等,没有别的方法松弛。
  没有下文,没有下文了……
  身边传来轻微的鼻鼾声,小史已经睡着了。
  阿梅瞬间松弛下来,然而茫茫的黑暗却引来了更深的恐惧。
  小史知道什么了吗?
  他说是“情杀”?
  他在暗示她吗?
  床轻微地一震,阿梅又是一惊。
  小史翻了个身嘴里嘀嘀咕咕地。
  他说了什么吗?
  阿梅竖起耳朵静静地等待着。
  “我……杀……哈哈……杀……了你……”
  天呐……他什么都知道了,还杀了他。
如果“你”指的是他,小史就是个杀人犯了。
  这个杀人犯正躺在她身旁。
  如果“你”指的不是“他”,那就是“她”了,阿梅毛骨悚然的想。
  她身边躺着一个杀人犯,他已经杀了他,还要杀她。
  阿梅站起身来,头皮发麻地往厨房去。
  水还在往地板上滴,一直没有停止过,那摊白色的霉仍旧泡在水中,时间仿佛从来没有前进过,天好像不会亮的样子。
  阿梅转身回去卧室,过了一会儿,又回到厨房。
  阿梅拧开了水龙头,水哗哗地响,整个厨房都是哗哗的声音。
  水冲到了锋利的菜刀上,飞溅起来,却是粉红色的。
  几点粉红色的水滴溅落在阿梅的脸颊上。
  她的神情温柔松弛,嘴角的微笑单纯得像一个解决了困难的小孩。
  阿梅把洗净的菜刀放回刀架。
  一回头又看见了桌上的那摊霉,仔细看才发现那摊霉已经四分五裂了。
  阿梅坐了下来。
  仍然是等待。
                 
  等待。
  电梯的门前,一名西装革履男子神情焦躁。
  电梯还没下来,楼的拐角处却出现了一个老头。
  男子立刻皱起了眉头,心里暗暗地叫苦。
  “何爷爷,你看这电梯,我都快迟到了!”
  他先发制人,但愿这个啰里啰唆的邻居能识相点。
  “小刘啊,你还不知道吧,我们这儿出人命案了,就在隔壁那栋死了一双夫妻,是老婆砍死了老公,然后自己吃了药!啊呦!这世道……”
  “刘爷爷,我赶时间呢!”那男子说着就闪进了好不容易上来的电梯。
  真是的,别人家里死人干他什么事……
                 
  电梯外的老头叹了口气。
  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,“你就不怕他们来找你吗?”
                 
  电梯的指示灯缓慢地变换。
  16,15,……11……
  忽然,指示灯疯了似地一路狂闪。
  沉闷的撞击声……
                 
  时间在霉斑中等待下一次霉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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